“听说了吗?大神要来我们学校演讲!”
“是吗是吗?哪里?”
“就今天中午,学院大礼堂!”
有一道声音在财大的校园里不胫而走。相比起认真刻苦的理科大,财大的校园风气稍微轻松,人文气息烂漫,除去最为辛苦的工管系,大多数专业学生不慌不忙,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是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学校。
校园的操场和草坪中,时常坐着一群学生。背背单词,聊聊天,手挽手坐在一块嬉笑。
这在当今校园很难得一见,其他院校,类似科大的寂静无人,理工大借场地体育考试,师大全员刷网游比赛……财大风气更加自由,各种论坛讲坛和活动,也是最多的。
这便成为一些“专家教授”的跑穴外快之地。
曾有理工大的教授对此类现象非常痛恨,开过专题痛斥,表示这种只说人伦、不重学术的玩意儿迟早要把华夏儿女给折腾完。
但人家一老教授,辛辛苦苦教育几十年了,哪里懂什么资本运作啊?
几个大作家一怒之下,联合了三家娱乐公司,买榜似的天天上热搜,讥讽老教授。
老百姓不辨真假,但也爱看,常常跟风骂人,因而这位教授受到很大的冲击。
几年以后,这位老教授反转话锋,大赞这种风气,反而成为各大院校跑穴的高手,国内没几个教授捞钱有他多的。
种种景象让人瞠目结舌。
如今也跑到财大来演讲,今日我也来这,有幸目睹了他的贪财好贿,贪大求洋。
我原本不太想来的。
但校方领导太热情。
我们在百盛的饭局上认识了,他非得要我去说两句,又说请了两个教授,我想着我一个搞影视的,有什么好说的。
他说是分析影视经济。
我当即一愣,说那行,我去!
这段日子因为心中一直藏着点事,有点闷,不大乐意说话。连程晴也说我,说我管太多。可我还是思索了下,和校方商讨了下具体事宜,然后就去了。
我记得那是个星期三的中午。
礼堂里坐满了人。按某位主任兴奋的话语,这些学生是因为崇拜我,所以跑过来的。
“平时哪有那么多人啊?都是抓来的!因为《仙剑奇侠传》,许多学生都来旁听,还有要买票过来!”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我面色惊诧,没有多话。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总之,那两位教授,在我之前说话。PPT放得格外熟稔,第一位把娱乐经济痛骂一通,说国家应该更注重科学,把明星的钱给科学家;另一位则大赞影视经济,说在实体经济萎靡的状况下,影视经济,着实做了个表率!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
等他俩说完,这两教授也不走,跑礼堂前排坐着,前面两大张桌子,兜售他们的着作。
我看得难受,好在校方听我的意思,关了幻灯片,安排了张圆凳,给了个话筒。我就戴着个口罩,拎着个话筒,坐在圆凳上给同学演讲。
照例应该先自我介绍。
可我鬼使神差的,突然冒了一句:“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是谁了。”
其实这话挺欠揍的。
在现实中和朋友说,人没打你,那是对方品性好。
可演出效果,杠杠的。一群学生先愣了下,接着爆发出热浪般的狂潮。我仔细听,比那俩教授响亮多了——看来我比那两头顶快没毛的受欢迎。
那俩教授因为有钱,也不愿意和我这么个年轻人计较,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大概是为了表示体贴年轻人吧。
“是他!是他!”
“你怎么知道?戴着口罩呢!”
“身量一样!我以前在网络采访中看过他!就是这样!”
“牛逼!大神不愧是大神!低调!”
“……”
各种嘈杂的人声钻入耳中,钦佩的,艳羡的。我拎着话筒摆在嘴边,沉默片刻,轻笑了一下。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欢迎声。
我轻轻地说:“不耽搁大家时间,我就直奔主题了。”
同学们欢呼。
那两位老教授也笑吟吟地望着我。
“刚刚两位教授谈了下他们的看法,从经济学角度,我必须没他们渊博。什么凯恩斯理论啊,价格弹性系数啊,边际效用啊……我都听说过,但都跟考试关系大点,和我关系不大。”我缓慢地说着,同学们听到一大堆头疼的术语,原本渐渐面色凝重,听到我后面的那一句,全都笑起来。
“我拍电影,拍电视剧,也有影视公司的股份。”我慢悠悠地说,“我的职业生涯中,只有两件事,一个就是如何拍出好作品,另一个,就是把作品卖出个好价钱,不能让员工回家被怀疑在外头有小金库,既饿肚子,又挨骂!”
同学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其中还有人吹口哨。
“就这点,太难了!”我握紧话筒,声音有点发颤,“加上各种原因,外界对这个行当误解太深!”
我扫了台下同学一眼:“大家都说,文娱市场是块大蛋糕,有没有哪位能够说一下,这个市场究竟有多大?”
台下同学一阵沉默。
我说:“来,大家举手一下,不知道没有关系,也可以猜测一下。”
同学们仍然不回答。
他们如同面临老师苛刻的提问。虽然台下有不少学经济的学生,可除去课本,以及各类考试的内容,他们怎么会了解这个市场?
一旦回答不出来,猜错了,仿佛会丢面子。
“同学不知道,那有没有老师猜一下?”我站起身,走到讲台边缘。
于是这种沉默的恐慌瞬间从学生传染到老师身上了,在台下坐着的,不仅有学生,还有教师。
象牙塔中的人,绝非年轻人。
无知且说大话的学者,很难教出讲实际、搞实务的人才。
好在没沉默多久。那位在我之前上台演讲的教授应该是事先做过调查,所以犹犹豫豫开口。我把话筒递给他。
他迟疑一下,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大致影视创收收入超过一万亿。”
众学生一片哗然。
连同之前不说话的教师,现在面色也轻松多了。
那位教授补充道:“当然,这是统计局给出的数据,实际情况如何,我便不知道了。”
他在搞个兜底,避免有一些旁听的人今后拿他说的数据搞事。
我笑了一下,明白他是个谨慎的人。
“那么您大胆猜测一下,实际数据比这个数值大,还是小?”
“我感觉实际更小。”
“那么这五年的总营业收入,是在增加,还是在减少?”
“减少!”
老教授这次的回答笃定多了。
市场的萎缩,肉眼的可见。每年就在第四季度报道时稍微好点。
“正如这位教授说的,传统影视行业是在萎缩中,相对应互联网视听服务收入增加。”我转过身去,回到圆凳上,“一些传统影视业的员工失业,没有工作,无法坚守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众学生“哦”了一声。
他们已经很给面子了,虽然在他们的表情看,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当代年轻人习惯上网,不看电视节目,也是常态。
我问他们道:“你们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传统影视行当从业人员,不去网络影视?”
“是!”众同学大笑。
他们不理解这个行当,自然也无法了解我内心的沉重。
我凝视着他们,环视整个全场。
教授们和学生们都渐渐沉默了,他们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有意识到接下来,我要说非常严肃的内容。
“因为互联网影视,不需要优秀的导演、优秀的演员,甚至优秀的编剧。”我语气笃定地说,“相比起来,流量更重要。只要雇佣水军,将流量炒作起来,就会有广告商找他们,于是,利益亏损的风险就完成了从制作者到投资商的闭环。”
我的话语令众人大吃一惊。
但有的东西很明显的。
“传统影视剧有制作、审核、发行分离的要求,网红没有,这就造成了传统影视剧比网红更难造假的事实。”我说,“而互联网的利益会越来越多,且更容易造假,也更容易造成劣币必然逐走良币。”
讲台下的师生们纷纷点头。
当然,也有人玩文字游戏,说劣币逐不走良币,但造假币成为风潮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至少汉朝曾经就很风行。
“电视剧行业制审分离,电影界院线收入这才不能占据市场的一半!”我说。
我接着问台下的人:“刚刚教授说到我国一年娱乐圈产值超过一万亿?大家能不能想想看,这一万亿是怎么划分的?”
同学们纷纷摇着头、打着寒噤。
“平台的收入划分,九成以上都会进入老总的口袋中。而这些平台的老总全国加在一起,不过百人。影视界的工作人员,超过千万,九成以上的收入是进入演员的口袋,当然,这类演员也不过几百人。”我说,“大伙儿能想象看,一边是几百人分九千亿,另一边是千万的人来分一千亿,合理吗?”
“不合理!”
同学们齐刷刷地喊道。
“刚刚,有位教授提到,说现在影视娱乐圈的收入太高了,应该打压。”我看了第一位演讲的教授,“其实我更认为,不是打压某个行业,而是更关心点基层从业人员的收入。”
我的目光扫到台下,那位教授面色讪讪的,有点尴尬。
“我以为,这才是如今文娱行业面临的危机,需要被解决,而且,我们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