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呆滞在原地，眼前一片狼藉。

乐雪死了，如此彻底，幸运的是冷真没有看到她痛苦的表情。

瘙痒的情绪在冷真心头弥漫，一股剧烈的刺痛扎入脑髓。

他右手轻轻抬起，像要抓住那逝去的灵魂。

这一瞬间，真源炸开，那股喷涌出来的力量，是前所未有的。

冷真将目光转向那个如同空中堡垒一样的东西。

表面上覆盖的晶体碎片，像一只只淡漠的眼睛，轻蔑地看着他。

最大的那颗绿色碎片，霍然开始轻闪红光。

右手仿佛拥有意识，对着堡垒轻轻一抓，周遭空气迅速凝聚成五柄飞刃，向堡垒掠去。

无声地斩击！

气刃滑过，卷起一阵狂风，风平浪静后，冷真眯着眼看向堡垒。

外壁上没有一丝伤痕，冷真不知道这空气凝聚的斩击有多少威力，但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瞬间发动的最强攻击手段。

猩红的光芒闪烁频率渐渐加快，随时可能像刚才那样，让冷真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也好，继续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井喷的真纹被收回体内，冷真双手无力垂在身旁。

都说人死之前，一定会回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他照做了。

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十八年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想不起来，脑海中只残留着那句暧昧的话语。

他闭上眼，安静等待死亡来临。

巨大堡垒却像突然断电一般，光芒渐暗。

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正对冷真的一块完整外壁，突兀地消失了一块，正好够一个人通过。

往里看去，那是条通道。

「怎么回事？」

“进去吧。”冷真感到一个声音在说话，没有任何情绪包含在里面，介于机械发声和人类说话中间的感觉。

冷真思维还处于死机状态，这种状态下，就算植入一百个木马病毒，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看上去是通电的就对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进去？”他只能像懵懂的孩子一样不断发问，企图事情还有转机。

本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答，但对方耐心却好得出奇。

“它能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如果你想挽回些什么。”清冷的声音仿佛来自无限广袤的银河，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像大自然的低诉。

挽回些什么……太多了，冷真毫不犹豫控制着衣物漂浮起来，飞向那扇门。

走进空中城堡，一条通道通向内部，冷真大约走了三分钟，一个宽阔明亮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

空旷的房间内看不见任何设备或者机械，也没有人。

整个空间只有一块浮空半透明的大光幕，这种东西冷真只在科幻电影里看到过。

“有人吗？”

冷真随口喊了一句，他急切地想知道如何挽回这一切，一切重来的机会，世上真有这么方便的事么？

“系统语言更换完毕。”声音一听就是机器发出的，看来还可以切换语言系统，光幕上原来的文字他也看不懂，世界上创造出文字的文明太多太多了。

冷真看着超现实的内饰风格，心里暗暗震惊。

「现在世界上的尖端科技已经到这种层次了？和新闻里报道的也差太多了……

一个刚学会四则运算的孩子和推导出宇宙大爆炸理论的科学家之间的差距也不过如此吧。」

光幕上的文字转化成了汉字，尽管如此，冷真还是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都是些专用名词和公式，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有。

他心中烦躁至极，“机会到底是什么！”

“指令不明，请更加具体地描述指令。”

「还能声控……」

“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

“该问题需认证最高级别权限，除已认证管理者及开发者外，不予回答。”

「管理者？开发者？那还怎么找出答案！」

不一会，机械的声音再次出现，“扫描生命特征结果，提问人非管理员，与开发者生命特征相似度98%，如需认证开发者请予以回复。”

「什么意思？难道开发者不是固定的一个人？也对，这种东西没有一个团队是开发不出来的，那认证应该是团队所有成员的共通点，或者都知道的问题……」

“认证开发者。”

“启动认证程序——”

光幕上出现了一行字，不管谁看到那行字都会觉得那所谓的开发者脑子一定有问题。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这算什么认证？这句台词夸张点说，地球人都知道，怎么认证？二选一？不，应该不是，这句话意义极其复杂深刻，不然也不会有一千个读者自有一千种见解的说法了。

认证过程可能并不重要，选择这句话，说不定只是开发者的个人喜好而已，既然这样的话……」

“哈姆雷特。”

“认证失败，请重试。”

“莎士比亚。”

“认证失败，请重试。”

「果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句话最流行的翻译是生存或毁灭，直翻可以是行动或放弃，也有人根据前后文的意境解读为抗争或苟活。

那为什么要用英文表达呢，这么简单的几个单词难道其中会有摩斯密码或者字母乱序之类的？等等！英文？现在的语言环境是中文，认证却是英文！而且人工智能并没有使用英语发音。好，我再试试。」

“certification does not match the current language environment.”

“未能识别的语音信息，请矫正发音。”

「竟然不能识别英语！？」

冷真再仔细看光幕上的句子，之前显示汉字的时候，排版非常整齐，像在文档里输入的一样，但这句由字母组成的句子，却不是那么回事，凡是在电脑上打过字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张图片。

「这有什么意义？用非标准字体暗藏某种信息？」

现在只能不断尝试，他只希望没有失败次数限制。

“这是一句英语。”

“认证失败，请重试。”

“this is an English sentence.”

“未能识别的语音信息，请矫正发音。”

「难道用英语是根本行不通的？如果认证的关键在句子本身，完全可以用符合当前语言环境的文字，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要用图片……

但至少通过刚才的问答可以确定，认证方式只能用语音完成。」

思来想去，冷真还是理不清当初设置认证的开发者意图，随着希望变得愈加渺茫，他开始放任逻辑崩坏，自暴自弃。

“四大悲剧。”

“认证失败，请重试。”

“文艺复兴。”

“认证失败，请重试。”

“斯特拉福镇。”

“认证失败，请重试。”

……

“Shakespeare.”

“认证成功，开放开发者权限。”

冷真根本没听系统说什么，下意识地思考下一个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光幕上的图片消失了，随即激动地大喊道：“这个空中堡垒是什么东西？”

“此飞行器为吉托纳实验室所开发的实验机体，它背负两项重要任务。

“主要任务：将搭载的世界线并联装置及其他最新科技成果送往『世界的中心』，次级任务：将沿途探测到的『篡改者』全部毁灭。”

“世界线并联？难道所谓的重来是指这个？”冷真喃喃自语，他还在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

“世界线并联装置是什么？篡改者又是什么？”

“世界线并联装置，指的是吉托纳实验室所制造的时间跳跃设备。

“篡改者，是违反物质世界法则的生物总称，他们妄图挑战世界的基本秩序，终将导致我们这个世界的崩坏，是全宇宙的公敌。”

冷真不禁向后倒退了两步，篡改者，难道指的是自己？世界崩坏？宇宙公敌？

「所以它是来杀我的？探测手段是什么……」

霍然间明白了一些事的冷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拼命开发能力，蹂践他人，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可最终不仅没有改变乐雪的命运，还因他而死。

强烈的自我厌恶，让冷真的负面生理反应激发到极致，他伏在丝滑的金属地面，将刚吃下肚的食物全数呕出。

“是抗争，还是苟活……真讽刺，警告我不要妄图改变命运么……”

冷真举起小臂，用袖管轻轻擦拭嘴角的污迹，抬起头，情绪已经完全收敛。

“那你一定是老哈姆雷特的鬼魂吧，让我知晓真相，然后选择默默承受暴虐的命运毒箭，还是正面反抗它。

“我没有哈姆雷特那么懦弱，等我看透命运的把戏，找到轮回的漏洞，我会将它捏在手心里。

启动世界线并联装置。”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陡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指令确认完毕，开始并联世界线，此装置为试验机，落点无法自由更改，请做好跳跃准备。”

“目标类别：一级；坐标序号：；定位校核完毕，25秒倒数。”

“能源许可报告，正常。”

“编码数据报告：正常。”

“功放数据报告：正常。”

“干扰监测报告：在许可范围。”

“环境偏差值报告：正常。”

“程序不可逆，15秒倒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