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行一行字在纸上浮现，少年的神色有了好转，他看着骷髅，很认真的开口，“离开也行，我跟你一起。”

这些日子，仇将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只骷髅，无论是作为宠物还是其他的，他都接受不了骷髅离开……

若是必须要离开，那自己就跟着他一起。

此话一出，顾峥沉默。

他看着少年，眼窝里的火焰明灭不定，能清晰感受到少年的脆弱。

按照这个世界的修为等级划分，少年应该是……中级魔法师？

这么脆弱的少年，他一只手就能捏死。

跟着他，会影响他战斗。

顾峥脑海中浮现“拖后腿”三个字，然后摇头拒绝。

你对我好我认！

我也会帮你变强！

但现在，跟着自己就是不懂事了……

尽管少年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但顾峥冷下心来，那可是谁都拉不回。

他坚定着自己潜意识深处的准则，你对我好，那我也会对你好，但是兄弟间的好，不是无所顾忌的好。

若小七知道他在想什么，那肯定要骂他一句！

“你真的要走吗？你走了，反派boss不得难过死！”

因为自家宿主没有什么记忆，这个世界，是小七在外面待的最长时间的一个世界，他亲眼见过仇将对骷髅有多么好……

那么阴郁的一个人，只专注于亡灵魔法的一个人，你敢信，他现在每天给骷髅洗换下来的衣服？还会缝缝补补？

而且，那么阴郁自闭的一个人，每天忙忙碌碌的做附魔，每天忙忙碌碌的去赚晶石，就为了给骷髅买买买吃吃吃……

他整天二十四个小时,除去睡觉时间，剩下的基本都围绕着骷髅在转！

无来由的，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虽说小七也不明白自己家反派boSS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自家反派boss对宿主的宠爱是毋庸置疑的！

小七说的口都干了，可骷髅或许是因为没有心，说了要离开就没动摇过。

“主线任务还有好几年才开始，我干嘛待在这里。”顾峥冷冷的回小七。

他有一种感觉，他应该是很强大很强大的一个人。

即使现在他是骷髅，但身躯只是一具壳子，无法限制住他的思想，他有一天终会变得更强大！

沉睡过后，骷髅峥真的迎来了一种质变，睡醒之时思维还有些混沌，可现在，却是越来越清晰。

小七还在说着，试图挽留，它现在已经不想着任务了，它只想着，若宿主留下，那反派boss明显会更开心。

而且……

前几个世界明明宿主那么宠爱反派boss的呀！

顾峥回它，“我待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我是亡灵，是死物，那就应该去死物该待的地方，这样才有利于自身强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如果你说的任务是真的，我只有更快强大起来，才能在几年后保护好反派。”

小七沉默，一时间，它不知道如何反驳。

它想要跟自家宿主说前几个世界，可它又说不清楚。

总不能说，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爱反派吧？

这不暴露了自家反派boss是一个人？

小七脑子宕机。

顾峥还有一点没说。

随着思维越发的清晰，他想要找回丢失的记忆，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小七虽然跟他提过只言片语，可那些东西就像纸片一样，毫无根据。

他不喜欢这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而想要找回这些东西，它必须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顾峥说走就走。

走之前，他还转了一圈，看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然后发现，他的所有东西都是仇将给他买的。

“……”

最后他只穿着黑衣袍，啥都没带就上路。

…

仇将看着顾峥出了门，头也不回的离开，有一种窒息到想要呕血的感觉。

他低垂着头，大口喘气，汗珠顺着额头流下。

仇将想不明白，明明他对峥峥这么好，他为什么要离开他？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的去赚取魔晶……

明明他毫无保留的把能给的都给他了……

为什么！

想不明白，仇将直接陷入自我怀疑，深埋在骨子里面的自卑爆发出来，幼年时候那些阴暗黑暗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下水道，臭水沟，老鼠，蟑螂……

一幅幅画面……

然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仇将，你在想些什么，你这种阴沟里面的爬虫，就应该生活于阴暗中，孤独至死！”

“峥峥那么好，你怎么敢想着和他生活在一起，你就是一个卑微的，肮脏的生物……”

“你就应该死在下水道里……”

“像你这种自私、冷血、邪恶的生物，就不要想着峥峥了……”

尽管顾峥说过会回来，可骨子里的自卑阴暗还是让仇将陷入自我怀疑，然后又从自我怀疑到自我厌弃。

他一次又一次的贬低自己，从自厌中给顾峥的离开找到合适的理由。

他告诉自己，骷髅离开他是对的，像他这种阴暗的人，就应该永远孤单的一个人。

骷髅是对的！

自己是错误！！

他一点都不好！！！

到了后面，仇将直接把自己对骷髅的好和宠全部都摒弃了。

他觉得，骷髅那么好，他对骷髅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值一提。

“峥峥那么好，我做的那些都是应该的……”

“我不应该那么卑鄙无耻，妄想着付出那么一点点可有可无的东西，就得到峥峥的回报……”

这是一种病态的自我洗脑。

明明自己没有错，明明自己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可现在却完全摒弃掉自己付出的一切。

实际上，仇将已经好久没这样过。

从十三岁进入学院之后，他就远离了下水道，过上了那梦寐以求的上等人生活。

为了一直过着上等人的生活，不再和流浪狗流浪猫抢东西吃，他尽量表现的和其他人一样，不把自己皮囊下肮脏的一面表露出来。

他告诉自己，他的外表和其他人是一样的，他是人，他不是虫子。

他不是那些野蛮人口中那肮脏的爬虫。

事实上他也伪装的很好，没人发现他是虫子，就连带他回来的恩泽老师也没发现。

他真的很厉害呢！

仇将不相信骷髅说的一个月之后就回来的话。

他看着骷髅在他的视野里消失，整个人蜷在角落里，眸子里面满是警惕戒备，似乎只要一有动静，他就会龇起獠牙。

他似乎又变回了几年前那东躲西藏的模样。

好半天，少年眼底的阴暗才消失，嘴角抿起淡淡的笑。

“峥峥说不带我一起，可没说我不能跟着他呀……”

“我偷偷的跟着峥峥，不被他发现，就好了……”

少年浅浅的笑着，纤长的手紧握，像是抓住了什么，脸色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

……

按照脑海之中的记忆，顾峥前往魔兽森林。

开头两天，人流众多，顾峥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直到第三天晚上，他猛然感受到了一股被窥视之感。

顾峥朝着四周看去，原以为是什么猛兽，小心戒备着，却没有什么发现。

黑夜，星空，荒原，远处有着虫鸣声，一片安好的景象。

可那股窥视感却一直萦绕不去。

他没在停留，趁着夜色赶路，直到后半夜才停下来。

可没一会儿，那股窥视感又来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他。

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很奇怪……

顾峥细细的感知，可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即使是进入了魔兽森林，那股窥视感依旧在。

顾峥一开始想会不会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可后面假装受伤试探了两次，也没有发现。

后面想会不会是仇将，可又觉得不可能。

以仇将中级魔法师的级别，根本不可能让他找不到一点痕迹。

连续好几天，那种窥视感都萦绕在身上，顾峥是来战斗的，不可能一直去寻找那窥视的源头。

他想，或许是他的感觉出错了。

他一个骷髅，谁会没事干的盯着他。

他全身心的投入战斗。

白天的时候在魔兽森林和各种等级的魔兽战斗，夜晚的时候则进入死亡沼泽借里面的死气修炼。

此时……

顾峥就在魔兽森林中围，和他对战的，则是一只五级魔兽。

森林茂密，鸟兽众多。

在顾峥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只腐烂的鸟立在树干上，小小的眼珠盯着他，灰白的眸子呈现出人性化的狂热光芒。

而在三里之外，同样眸子狂热的少年，他藏在无人的地方，手中魔法笔挥动，很快，栩栩如生的一幅画就画出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画纸从眼前落下，仇将接住画纸，看了又看，蹙着眉头，有些不满意。

“峥峥的袍子都坏了，穿不了两天了……”

“要是能亲眼见着就好了，画不出峥峥三分神韵……”

画纸之上，穿着黑袍的骷髅大战魔兽，明明魔兽比骷髅大了好几倍，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作画人的缘故，画中的骷髅明显的气势更强，占据上风。

仇将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魔法袋里拿出一个小箱子，小心的把画纸放进去。

箱子里面还有很多，不知道画了多少张。

仇将把箱子锁好，又放回魔法袋里，才继续看战斗。

他借着死去鸟儿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几里之外的一切，鸟儿没有生机，也不用担心峥峥发现他。

只不过，这种借眼极其耗费魔力。

仇将拿出晶石，一边吸收，一边偷偷的窥视。

他的神色变化极为明显，时不时的还说出来。

“竟然打我家峥峥！我要诅咒你！”

“死了？”

“死的好，峥峥真是厉害！”

仇将就这样窥视着，不错过顾峥的一丝一毫，心中有一种隐秘的愉悦。

——原来峥峥睡觉是这么可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还以为峥峥下河洗澡，没想到是打魔兽……

——黑袍破了，峥峥发了好大的火，是不是意味着，黑袍对峥峥还是有点重要的？

仇将就这样窥视着，白天的时候要么通过鸟，要么通过蛇，又或者是其他不引人注意的小生物，有死的也有活的。

晚上则大都通过一些死物，跟着顾峥进入死亡沼泽。

他的魔力消耗的极快，原本给顾峥准备的魔晶现在全都用到了他这里。

可作为魔法师，仅仅补充魔力是是不行的，需要冥想，需要休息，需要养精蓄锐，让精神力得到休整。

可仇将呢……

他怕跟丢了顾峥，也怕自己错过了关于顾峥的关键环节，所以整个人几乎是死挺着，精神力都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前些日子还好，后面一些日子，他整个人近乎一副疯魔模样，脸色惨白，眼睛发红，可他还是死撑着用借眼之术。

每一次施展，都头痛欲裂，可他依旧是不管不顾。

脸上还带着偏执病态的笑。

就像是……

能远远的看一眼顾峥，那所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或许是对顾峥的执念，仇将硬生生的熬过了。

不但熬过，魔法等级还提高了。

精神力海扩宽，体内积累的魔晶能量不断冲刷，仇将从中级魔法师到高级魔法师，又到初级大魔法师，直接跨了一个大阶。

十九岁的大魔法师，少有，是真正的天才。

不过对于仇将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触。

他脸上带上清浅的笑意，单纯觉得，等级上升了，那以后是不是可以全天看着峥峥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是这么做的。

原本他也会趁顾峥休眠的时候自己也睡上一两个小时，可现在，他几乎全天无眠。

魔力不够了，吸收魔晶。

精神力疲乏，那就熬！

主打一个不休息！

顾峥还不知道，有一个人正在阴暗处暗暗的窥视着他。

开始的几天，那股窥视感很强，可后面，或许是因为仇将等级提升，再加上借眼魔法的娴熟，后面几天，顾峥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窥视感了。

战斗因子刻在了骨子里，他全身心的投入了战斗，不断熟悉着自己体内的能量。

在他不远处，要么鸟，要么蛇，要么爬虫，又或者是知了，蝴蝶……

一切东西，都可能是少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