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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咎由自取

黑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苏锦欢站在珑金阁的屋檐下,听着前院的礼乐声越发响亮,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身边的陪嫁丫鬟惜音看着她越发惨白的脸色,心疼的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披在身上。

“小姐,咱们回房间去吧,这些,这些腌臜声,听了也是污了您的耳朵。”

雨渐渐下了起来,青灰的檐角落着雨珠,像一方晶莹的珠帘。

可这些,却丝毫不影响前院的热闹。

隐隐约约的,苏锦欢还听到前院礼生一声“夫妻对拜”的高呼。

是啊,今天是陆今安同太尉义女白汐落大喜的日子。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整个上京谁人不称赞,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十里红妆,就是怕白汐落义女的身份不够格,让人轻视了她,在替她撑场子。

试问,这份体贴,这份真心,天下那个女子,不艳羡?

而她,不过是个罪臣之女,陆今安如今还未休了她,还保留着她正妻的身份,便已经是给足了她体面。

至于其他的,便都是奢求。

可是,当初陆今安还是个落魄世子的时候,是她义无反顾的嫁给她,以自己的一身嫁妆操持着整个安平候府。

是她,替他步步为营,出谋划策,助他步步高升。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是她爹爹被查出谋反,全家处斩,就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还是陆今安从战场上带回来那个白汐落的时候呢?

亦或是白汐落得了陛下赏识还被太尉收为义女,而她却因善妒之名被贬到后院的时候?

她不知道。

雨下的越发大了,苏锦欢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感觉越来越冷了。

恍惚中,她又想起,那时陆今安跪在她家正厅求娶她的场景。

彼时的少年眉目清俊,双眸明亮,跪在她爹爹娘亲面前语气铿锵:“我陆今安,今生今世,惟有锦欢一人。”

“相守白头,只此一人,绝不负她!”

那时的她情窦初开,被少年人明媚热烈的爱意乱了心扉,盲了眼睛,不顾爹爹娘亲的劝阻,执意嫁给了落魄的陆今安。

如今看来,真是个笑话。

前面的礼乐声渐息,取而代之的是宾客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欢呼声。

好生热闹。

她有些无奈的勾唇自嘲一声。

是她识人不清,这因,这果,她认。

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惜音肿得厉害的眼睛,还有,身边常跟着的怜书也不见了。

她蓦的心口一慌,越发不安起来:“怜书呢?怜书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惜音僵硬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前院今天忙不过来,便把怜书叫过去帮忙了,怕是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苏锦欢却心脏猛的一沉:“你说谎,以怜书的性子,她绝对不可能给前院去帮忙,你实话同我讲,怜书怎么了?”

苏锦欢因得病重已久,已经鲜少有过这般凌厉的语气了。

惜音眼见瞒不住,顿时眼眶一红,哽咽着哭出声来:“昨日小姐烧得厉害,迟迟昏迷不醒。怜书担心小姐,便想着去前院找世子请个大夫过来。。”

“不料,被老夫人抓住,让家丁给活活打死了。”

“我昨夜偷偷去看的时候,怜书身上已经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皮,她强撑着一口气,让我告诉小姐。”

“说她给小姐惹麻烦了,让小姐不要怪她,她还说,下辈子,还要陪在小姐身边。”

绝望的情绪顿时如潮水般袭来,痛得她不能呼吸。

她终于强撑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可她已顾不得。

“怜书呢?怜书现在在哪?你带我过去!”

怜书是她陪嫁丫鬟中最小的一个,比她还小上几岁,那丫头生平最是怕疼。

被活活打死,她该多疼啊。

泪珠一颗颗落下来,落在地面上,也砸在心上。

惜音见她哭了,顿时更加收不住:“他们觉得血腥气会冲撞了今天的喜庆,一早,便把怜书丢到乱葬岗去了。”

她一瞬间脱力,跌落在地,竟觉得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的冷些。

惜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小姐,咱们回去吧,我冷!”

她知道惜音是怕她听着前院的热闹徒增伤悲,说自己冷,不过也是劝她回去的措辞。

可是,如今的珑金阁,回了房间,不也是一样冷嘛。

“无妨,惜音,我就在这坐一会儿。”

“你去替我把妆台上那个梨木的盒子拿过来吧!”

惜音犹豫一瞬,不放心她一人在这。

苏锦欢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你去吧!”

惜音到底拒绝不了,小心叮嘱道:“那小姐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便一溜烟的跑开了,唯恐慢了半分。

苏锦欢看着檐下的雨,一阵密,一阵疏,一场空白。

就好像她这一生,到底是错了。

惜音很快回来,顺带着将一个汤婆子塞到她手中:“小姐!”

苏锦欢接过汤婆子,连带着还有那个梨木盒子。

许是因为跑得急,惜音,此刻还在轻喘着,身上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打湿,寒风吹过,冷得瑟缩。

可她满心满眼,却只有苏锦欢一人。

苏锦欢又忽的情上心头,湿了眼眶。

她这大半生,都被陆今安迷了眼睛。

到头来,却是忽略了身边这么多对她好的人。

是她对不起她们。

她打开梨木盒子,惜音脸色蓦的一变:“小姐……”

可还未说完,苏锦欢已经打断。

“惜音,不必说了。”

她从梨木盒子中将惜音的买身契抽出:“这是你的买身契,连带着这盒子中的一些首饰。”

“晚上的时候你就趁着今儿个守卫松懈,逃出去吧。”

“这盒子中的首饰,虽不能让你荣华富贵,但也够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了。”

她的一生便已经是被困在这安平侯府的后院中了,这是她咎由自取,她不怨。

可惜音不该陪着她,不该也被困在着磋磨人的牢笼中。

她总该还她自由。

惜音顿时泪如雨下,连连推拒:“小姐,我不离开,我陪着小姐。”

“这盒子中的首饰,是夫人历年来送给小姐的生辰礼。”

“小姐从未想过变卖,我更是不能拿。”

“怎得,莫不是如今我这般模样,我的话便不中用了?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她对下人少有辞言厉色,向来温和。

如今强撑着身子发怒,却也是苍白着脸色,唇色发白,毫无威慑力。

惜音第一次同她顶嘴:“我不,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愿离开!”

她又心中一软,拉过惜音的手:“出去吧,出去离开京中好好生活,逢年过节替我给爹爹娘亲,还有怜书他们上烛香。”

惜音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但还是不愿松口。

“惜音,如果你不离开,我今日便自戕在珑金阁中。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应当知道我性格向来决绝。”

惜音愣住,看着苏锦欢脸上的坚决,无奈妥协:“嗯嗯,我听小姐的话,离开。”

雨势越发大起来,前院的热闹声也因得淡了下来。

苏锦欢打了个哈欠:“惜音,我乏了,回去吧!”

“你回去便收拾收拾,寻了机会离开吧!”

“别同我告别了,我困得厉害,你直接走便好了。”

她怕,她怕看到惜音离开,她又舍不得,因此忍不住落泪。

也怕惜音看到她的眼泪,便舍不得离开了。

索性,不见便好了。

惜音想说什么,但又生生止住:“知道了,小姐!”

回了珑金阁,惜音伺候着她睡下,她却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敲响了房门:“小姐,小姐!”

她慌忙侧身躺好,闭上了眼睛。

房门被推开,惜音轻着步子进来,近至床前。

惜音在床前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床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小姐,如果有下辈子,我还陪在你身边。”

言罢,关好房门离开。

苏锦欢睁开眼,眸中清泪滑落。

而她的床边,也是一片濡湿,那是惜音落下的泪。

惜音还是没听她的话,偷偷来看她了。

若是看她还醒着,定然又舍不得离开了。

但幸好。

终于,她彻底孑然一身了。

模模糊糊中,她又不知怎得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前院的动静吵醒,前院闹得厉害。

她心下一慌,莫不是惜音出了什么事。

她强撑着身子出了房门,走得匆匆,也未打伞。

雨势渐大,将灰色的泥地染深,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剧。

她头疼的厉害,感觉珑金阁的屋檐在打着转儿。

她终于跌落在雨中,模模糊糊中看到陆今安一行人,白汐落,还有本该离开的惜音。

她听到惜音的一声痛呼:“小姐……”

还有陆今安急急跑过来的身影:“锦欢,锦欢……”

她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