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年回府时,将要午时了。
元婉如去了望春堂,和汪敏一起修剪一盆花枝。
一早起来,汪敏就知道,陆江年已经从青州回来了,这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虽然她还没能见到儿子一面,但这不影响她的开心。
这两日,陆老夫人身子好了,不过,她倒是一反常态,十分安静地窝在荣寿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汪敏和周芳妯娌,日日都去给她请安,陆老夫人也没有发脾气,一派和气与她们说了两句,就打发她们离开了。
“老夫人这次,大概是被吓着了。”
“以后她能消停一些,大家也能少操心几分。”
元婉如不置可否,没有接话,那个老太婆,她反正是不愿意搭理了。
而且,娘说的也不对,按照书中剧情,还有一个人要登场呢。
若是等那人来了京城,老太婆也能如此安分,元婉如才信了她是真的改好了。
就在此时,陆江年回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把皇上的赏赐都带了进来,将前厅堆得满满当当。
汪敏手中的银剪,不经意剪断了一枝,正暗自可惜。
“江年,你不是去面圣了吗?”
她吃惊地看着这些华美的物件,放下剪刀,走过去,指尖抚过一匹流光溢彩的蜀锦,\"怎么感觉,像是去抄了谁的家似的。\"
元婉如也是杏眼圆睁:“是啊,那么多的东西,你哪来的?”
陆江年坐下来,喝了一杯茶,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
“皇上赏的,娘,娘子,你们看着哪样喜欢,就拿走吧。”
汪敏轻笑:“你有心了,娘的东西都穿戴不过来,这些都给婉如吧,她年轻,正要多打扮打扮。”
元婉如却摇头:“娘也选一些,不然我就都留在这里,一样都不带走了。”
汪敏只得挑选了几样。
她看出来,陆江年有些疲惫,就打发两人回去休息了。
“你祖母那里,等晚膳时候,再去请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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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聆水居,元婉如让陆江年去屋里躺着,他却不肯自己躺。
“娘子陪我。”
元婉如没好气地看着他:“昨晚胡闹还不够?”
“若是昨晚回来认真睡一觉,今日怎么会这么没精神。”
元婉如今日才知道,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几个跟着他去青州的人,都一脸疲惫。
他居然还有心思想那个事情!
真是不要命了。
元婉如帮他解去外衫,陆江年将她拉着一起跌在了床上:“我没事。”
他将人拢在怀中,将御前对答一一道来,说到\"比太子殿下还要英武年轻\"时,元婉如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你这是,什么话都编得出来,\"她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我何时说过这些话?皇上竟也信了?\"
陆江年淡淡扫她一眼,眸色深沉如潭:\"你说呢?\"
元婉如笑意倏然收敛。
她葱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衣襟上的云纹,轻声道:\"皇上何等人物,岂会真被哄住?\"
她抬眸与陆江年对视,“这些赏赐怕是早备下的,先让你去青州查案,其实就是为了支开你,大家心知肚明。”
“如今你回来了,皇上为了安抚你,又给你一点甜头。
陆江年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指尖触及她微凉的耳垂:\"夫人聪慧。\"
\"你呢,心里可难受?\"元婉如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脉搏平稳地跳动。
陆江年唇角微扬:\"帝王心术而已。\"
语气淡得像在讨论明日天气。
元婉如放软身子,安心躺在他的臂弯之中,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想想这些弯弯绕绕,当真无趣得紧。\"
\"确实无趣。\"
陆江年望向窗外的光亮,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他心中已有了计较,或许,他该想一想,之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聆水居上下都静悄悄的。
庞嬷嬷心疼陆江年,方才就吩咐了大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许发出任何声响。
元婉如枕在陆江年臂弯里,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思绪乱飞。
她今早起得晚,这会当真睡不着。
时间静静流逝,她忽然想起一事,轻轻动了动身子。
抬眼望去,却见陆江年双眸清明如炬,正定定望着床帐上绣的云纹,眉宇间凝着一丝肃杀之气。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低头望来,声音低沉:\"怎么了?\"
元婉如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指尖触到一道浅浅的褶皱:”怎么还不睡?不困么?\"
陆江年捉住她的柔荑,在掌心轻轻一吻:“无妨,这一路虽未好好休息,总比不得战场上几日不眠。\"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温柔笑意,”何况抱着你,哪还有半分困意。\"
只是心里头安宁了,可以专心想一些事情罢了。
元婉如暗自咋舌。
这人的体魄当真惊人,昨日才风尘仆仆归来,夜里那般折腾,此刻竟还精神奕奕。
想起昨夜的缠绵,她耳根发烫,慌忙垂下眼帘。
陆江年却捏了捏她的指尖:“方才想说什么?\"
元婉如知道他历来敏锐,轻叹一声,坦言:”那日在宫里,我见到了唐太医。\"
她声音渐低,“如今梁妃已入狱,你觉得唐太医他……\"
\"必死无疑。\"陆江年斩钉截铁地打断,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元婉如呼吸一滞。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心头仍像被重锤击中。
她想起她为唐太医治病时,明明他已经被蛊毒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说话依旧温和从容,从无半点怨天尤人,这种心性,实在令人钦佩。
她有些难过,喉间突然发紧。
陆江年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娘子,生死有命,你不要想太多……\"
元婉如将脸埋在他胸前,嗅着熟悉的气息,却怎么也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虽然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心里还是非常难过。
安静了一会,元婉如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地反问:\"他又做错了什么?\"
她双目发亮,盯着陆江年,“他们一家都死了,当年先皇后的死,也不能怪他。”
“医者又不是神仙,谁能保证每个病人都能痊愈?”
“皇上不该补偿他这些年受的冤屈吗?”
“为何反而要取他性命?”
同为医者,元婉如此刻,心里颇为难过。
陆江年轻抚她的背脊,声音低沉:\"从他选择面圣申冤那刻起,就该明白最好的结局不过如此,他……\"
\"这算什么最好的结局?\"